#BTC#

巴釐島夜宴

晨光初破，
印度洋的浪尖已綴滿古銅色的衝浪者。
庫塔海灘的喧囂從第一道潮水開始——
初學者在教練的扶持下顫巍巍站上衝浪板，
又被浪花溫柔掀翻，鹹澀海水裹着笑聲灌入口鼻。
遠處高手馭浪疾馳，身影在粼粼波光中劃出銀弧。
我裹緊長袖衝浪服躍入浪中，
一個踉蹌後竟穩穩立於板首，海風撞進胸膛的剎那，
忽覺自己成了海神波塞冬的孩子。

海鮮江湖正上演生死時速。
轉戰Kedonganan魚市時，
海腥味已裹挾熱浪撲面而來。
三米長的黃鰭金槍魚被壯漢從卡車卸下，魚尾掃過飛揚的沙塵；生蠔在碎冰堆裏折射虹光，螃蟹高舉青黑色的巨螯。我指向一條鱗片泛虹彩的怪魚，攤主手起刀落刮鱗去鰓，鐵板瞬間騰起帶着海鹽焦香的煙霧。無需繁復醬料，粗鹽與炭火便逼出深海最原始的甘甜——人們深諳此道，他們挽着比基尼女郎穿梭攤位，定制魚獲直送私人遊艇。

當烈日攀至穹頂，巴釐島的神性在東部山野蘇醒。驅車三小時抵達天空之門，雲霧繚繞的善惡門分割天地。排隊兩小時換來一分鍾拍攝時限：鏡面倒映下，我展開雙臂的身影懸浮於阿貢火山之巔，宛若踏進神界與人間的裂隙。二十公裏外的烏戎水皇宮更顯幽邃，1926年火山摧毀的殘垣與新築宮殿在碧波中共生。赤腳踏過沁涼的石階，捧起噴泉池的“聖水”啜飲，清冽直抵肺腑——穿紗籠的祭司在廊柱間投來微笑，恍然明白爲何富豪總愛來此尋找精神錨點。

暮色熔金時分，
Benoa港的遊輪正化身移動宮殿。
Bali Hai雙體船推開翡翠色海浪，香檳塔在弦樂中泛起細密氣泡。穿露背長裙的東歐模特斜倚欄杆，耳垂鑽石隨笑聲輕顫；新加坡富商指着躍出海面的金槍魚羣對子女說：“看！那是海神的錢幣！”
侍者端上烤龍蝦配芭蕉葉飯時，
晚霞恰好漫過玻璃船艙，
整片海洋化作流淌的熔金。

深夜的金巴蘭海灘未褪喧鬧。
燭火在沙地上蜿蜒成星河，
吉他聲裏混着各國語言的醉醺情話。
我們赤腳踩過微涼的浪花，躲開舉着烤玉米叫賣的小販，尋到僻靜處席地而坐。侍者端來盛滿生蠔的冰盤，檸檬汁滴落的剎那，遠方的阿貢火山輪廓被月光勾勒——那一刻突然參透巴釐人的“幸福三要素”：海浪托舉的肉身，火山哺育的珍饈，繁星指引的魂靈，在此刻渾然相融。

人們總說巴釐島是俗世天堂，
而當我看着私人飛機掠過情人崖的斷壁，
突然懂得：
所謂天堂，
不過是凡人用浪花、金槍魚與落日調制的雞尾酒
第一口灼喉，
再飲便成癮。